【洋灵】所有的鸟都唱起歌来
一篇哥哥弟弟的小短打送给 @华尔街不会下雪 ，感谢姑娘给无脚鸟的长评，希望你喜欢啦！
1.
李振洋大学毕业回来那年，李英超正在闹青春期，按超妈的话说是猫嫌狗不待见，让李振洋少搭理他。那时候李振洋正忙着跑面试，闻言便客气了几句。
两家邻居当了很多年，都住一楼，窗外是片小花园，洋爸在自家这边种了很多蔷薇，还跟朋友捞了棵玉兰树栽了。那天早上，难得空闲的李振洋靠窗户旁发呆，抬眼看见李英超踏着晨光走来，头上落了片玉兰花瓣。
十几岁的男生一天一变，不过三年未见，那孩子已经褪去儿童的娇憨稚气，出落成翩翩的少年模样。李振洋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，直到男孩走来窗边，有些腼腆地唤他：“洋哥。”
“嗯，早啊。”李振洋把窗户彻底拉开，伸手帮他把花瓣摘下来，“长高了，大孩子了。”
李英超抿嘴笑了笑，递给他一袋冒着热气的包子：“我妈蒸的，让我送来给你尝尝。”
“怎么不走正门？”李振洋接过来。
“我正好要去晨跑，就想碰个运气，看你起了没有。”
“这么努力啊？”
“没办法，我们体育有要求。”李英超冲他挥挥手，“那洋哥，我先走了啊。”
“帮我谢谢阿姨，得空洋哥带你出去玩儿。”
“行。”
李振洋望着少年清瘦的身影消失在路口，低头笑了笑。
2.
说是得空，等再见到李英超时已经整整过了一周。
那天吃过晚饭，李振洋被打发去买牛奶，正好碰见出门倒垃圾的李英超。两人都愣了一瞬，才稍有些尴尬地相视而笑。
“去扔垃圾？”李振洋先开口。
“嗯，洋哥呢？”
“买牛奶。”李振洋晃晃手里的钱包，“我看岔口那家小超市没了，是吧？”
“对，那儿改建，要弄成花园。现在买东西都去南门的连锁超市了，哥认识路吗？”
李振洋想了想，道：“不特别熟悉，你有空吗？”
李英超眨巴着眼睛点头：“有，我带你去，等我回家拿个钱。”
“拿什么钱，”李振洋拉住他胳膊，“我这儿有，想买什么跟哥哥说。”
少年皮肤微凉，细瘦的手臂不盈一握。李振洋拉着人走出单元门，才松开手。李英超没再说话，低头去扔掉垃圾袋，然后小步跑回他身边。
两人在路灯下走着走着，影子便被光带到前方，晃晃悠悠的，始终隔着一小点距离。
“长多高了？”李振洋突然问。
李英超愣了一下，答道：“一七八。”
“嗯，还差点儿。”
安静片刻后，李振洋听见小孩在旁边哼了一声。
那天他给李英超买了两大盒高钙牛奶。
还有五包糖。
3.
后来便是两家聚到一起吃饭，超爸掌勺，弄了八菜一汤摆满一桌子。
李英超放学到家晚了一些，被爸妈唠叨几句后便洗手上桌，坐在妹妹旁边，挨着李振洋。
父母之间闲聊无非是孩子学习如何、工作定没定下、有没有对象之类的话题，李振洋偶尔笑着搭上几句，大大方方，不遮不掩。
“听你妈说，还没有女朋友啊？”超妈要给他倒啤酒，“大学没谈？”
李振洋连忙接过酒瓶，自己满上：“没碰见合适的，我们专业课程又紧，考试都忙不过来。”
“哎哟，那可不行，我们洋洋这么好的条件，得多少小姑娘抢着要啊！阿姨回头给你打听打听，好不好啊？”
李振洋笑了笑，不置可否。
倒是旁边的洋妈客气道：“他哪有啥条件，要说模样好啊，还得是你家小超，从小就漂亮得像个年画娃娃，抱出去人见人夸。”
李振洋转头看李英超，见小孩忙着低头吃饭。
超爸笑道：“长得好有啥用，我家这臭小子成天跟你犟，哪有振洋省心。”
李英超筷子磕了一下碗边。
“叔叔，超儿还小，我在他这个年纪也脾气大着呢。”李振洋接话道。
“没错没错，”洋爸连忙附和，“当年还闹着要离家出走搞乐队，都是他干出来的混账事！”
见话题已经转到自己身上，李振洋便垂了眼帘，夹个丸子放到李英超碗里。
小孩抬头看他。
“多吃点儿。”李振洋小声说。
吃完饭，李英超送他们出门，等洋爸洋妈进屋后，他轻轻拉了下李振洋手指。
李振洋停下来。
“洋哥，”小孩慢吞吞地问，“上大学真的那么忙啊？”
李振洋看着他，好一会儿，才道：“不忙。”
楼道里安静下来，直到声控灯没了光亮，李英超才猛然回神，转身蹿回屋里，关门之前匆忙地喊了句“洋哥晚安”。
李振洋站在重新亮起的灯光下，长出了口气。
4.
第二天清晨，趴在窗边醒神的李振洋又等来踏着花瓣的少年。
“去晨跑？”
李英超点头，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李振洋望着塑料盒里一只只小猪，不解地问。
“奶黄包，我做的。”
“你做的？”
李英超摸摸鼻子：“超市买来，我热了一下。”
“小傻子。”李振洋轻轻推了推他额头，“去跑步吧。”
5.
李振洋很快在一家传媒公司找到工作，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。不加班的时候，他会在回家路上遇见下学的李英超，两人便结伴走一段路。
不过这么一段时间，李英超就又蹿了些个子，眼看就要突破180大关。他一改最初的拘谨，蹦蹦跳跳地走在李振洋身边，碰到有台阶的地方也不老实，李振洋只好伸手去护着他。
然后便默契地勾一会儿手指。
少年指尖带着些温度，柔软地缠在李振洋手上，和某些记忆一起熨贴到他心里。
“上次月考怎么样？”
“数学第一，语文还是均分左右。”
“不是跟你说不能偏科吗？”
“我已经很努力复习了，主要这回作文题有点儿偏。”
“什么题目？”
李英超松开他的手，嗫嚅道：“让写篇日记。”
李振洋愣了一下，没再说话。
他们在暮色苍茫中回到家，不知谁家在做红烧鱼，香气扑满楼道。李振洋掏钥匙的时候，被李英超从身后抓住手腕，他回过头，小孩精致的脸让黄昏染上一丝朦胧感。
“洋哥。”
“嗯。”
他们这样站了一会儿，李英超才道：“我下次肯定考更好，你放心。”
李振洋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：“嗯，哥哥放心。”
6.
李振洋转正后不久，跟家里闹了很大矛盾，洋爸气到直接拿了擀面杖，生平第一次打青了儿子手臂。
这场气生了半个多月，李振洋每天早出晚归，一直没有见李英超，直到那天夜里，收拾妥当准备休息的他听到有人在敲窗户。
李振洋拉开窗帘，看见李英超站在窗外，手还举在半空，傻乎乎的。
他在那个瞬间仿佛又回到十几岁年纪，在被玉兰香氤氲的夜晚打开窗，窗外站着漂漂亮亮的小孩子。
他的小孩子。
“洋哥。”李英超有些担心地凑过来，“你还好吧？我前两天听见叔叔阿姨吵架……”
“挺好的。”李振洋靠在窗台上，笑眯眯地看他，“你呢？最近在学校怎么样？”
“还行，我们上周写了作文，我的被老师选成范文了。”
“真棒，这次写的不是日记了？”
李英超抓抓头发：“不是，哪能总写日记呢。”
这个小朋友在很好地长大，李振洋想。
他还记得大一升大二那个暑假，他第一次回家，刚上初中的李英超抱着作业本跑来找他，说老师布置了日记的作业，不会写。
当时的李振洋玩心重，也不教小孩子学好，把这个从小看大的邻居弟弟搂到腿上，就开始胡说八道。
你这个年纪的小男孩，日记里当然要写写宝贵的初恋啦。
李英超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。
怎么样，小弟？新班级有没有碰到喜欢的人？
小孩当时被他逗红了脸，扭着身子要跑，给他揪住揉搓了好半天才罢休。
“洋哥？”
李振洋回过神，才发现手被抓住，李英超正低头打量他胳膊上还未完全消掉的淤青。
“疼吗？”小孩问他。
“不疼。”
李英超看看他，低头冲着他胳膊呼呼吹了几口气，然后松开手，不再说话。
“超儿。”李振洋伸手轻轻碰了下他耳垂，“还有一百多天。”
“什么？”小孩问着，却不看他。
“没什么。”
李振洋拍拍他：“快回去睡觉。”
7.
李英超当年的暑假作业被评了优秀，老师还在家长会上跟超妈说，羡慕她家两个儿子感情好。
后来超妈特地买了吃的送去对门，笑着说要谢谢洋洋这么照顾弟弟。
弟弟日记里啊，写的都是你。
李振洋脑袋嗡的一声。
那天晚上他把李英超叫出来，看着那嫩芽一般尚未长开的小家伙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最后是李英超先开的口，他隐约知道哥哥为什么沉着脸，心里慌成一片，颤着嗓子说：
哥，我错了，以后……日记不会再写你了。
李振洋最后也没忍心说重话，他只是拍了拍小孩的头，告诉他：你还小。
然后直到毕业，他再没回过家。
8.
这几年，李英超在一节节拔着个子，李振洋则在一层层剥着回忆。
去掉那些无谓之物后，他看到八岁的自己趴在摇篮边望着咿咿呀呀的李英超，十岁的自己抱着走路还不妥当的李英超在滑梯上来来回回，十三岁的自己教刚上小学的李英超打红领巾，十六岁的自己帮被坏孩子欺负的李英超出头……十九岁离家时，翘掉开学典礼跑回来的李英超抱着他腰嚎啕大哭。
那么点儿的小孩子懂什么呢？他曾经这样想。
可是他长到二十多岁，有些事不过也才明白。
“尤长靖，”他问自己的马来西亚室友，“如果我十四五的时候喜欢一个七八岁的，算不算恋童癖？”
尤长靖咬着酸奶勺子看了他一会儿，说：“你饿吗？西门火锅考虑一下？”
李振洋笑了。
爱这个事情，真是世上最谨小慎微的庸人自扰。
9.
父母终于彻底松口，已经是李英超生日前一天。洋妈把李振洋喊来卧室，拿出一张存折和一个房本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你还好意思问！”洋妈给了他一下，“我跟你爸琢磨着，万一你俩真成了，咱家这光口头上说说实在不够，就准备了点儿东西，也好让人家爸妈放心。”
李振洋笑着搂住她：“谢谢妈。”
“我这张老脸算没了，这么多年邻居，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？”
直到晚上睡觉，李振洋还在琢磨这句话。
他想尽力给小孩一个安稳周全，然而实际上，他并不确定这份心意最终能否有个落点。
他靠回忆才弄懂了自己的少年心事，那如果，他即将长大的小朋友已经不想再当少年了，怎么办？
零点整，李振洋把提前编辑好的祝福短信发过去。那边显然还没睡，很快回复道：【谢谢洋哥！】
李振洋抿了抿嘴，有些失落。
手机却又震了一下：【哥，我能过去找你吗？我想见你。】
一朵玉兰花飘飘荡荡落在窗台上。
李振洋拿起来，在手里转了转，那香气萦萦绕绕地把他包围起来。
【太晚了，明天早上我去见你，记得开窗。】
他回道。
10.
晨光熹微时李英超打开窗户，看到邻居家的高个子哥哥从围篱外翻进来，动作潇洒利落。
他还没睡醒，头发乱七八糟的翘着，使劲儿揉了下眼睛才看清哥哥怀里抱着一捧含苞欲放的白玫瑰。
李振洋走到窗边，把花递给他。
“这是……做什么？”李英超愣愣地接过来。
“生日礼物。”
“生日礼物送玫瑰？”
“嗯，你今天十八岁，是大人了。”李振洋笑着，“人生第一束玫瑰是我送的，遗憾吗？”
李英超低头嗅着花香，嘟哝道：“当然不了。”
“超儿。”
“嗯？”
“日记，后来又找到可以写的人了吗？”
李英超看向他。
他的洋哥如今高大俊朗，已经是男人模样，这曾让他不安又沮丧。但在这个清晨，他看着李振洋的笑容，突然就找回了那让他心心念念的小哥哥。
一年一年，他陪他长大，然后在今天送给他一束玫瑰花。
“洋哥。”李英超伸手勾住他脖子，向窗外探出身。
李振洋连忙扶住他的腰。
一个吻清清甜甜地落在彼此唇边。
邻居哥哥听见他的小朋友说：
“我日记里写的一直是你啊。”
11.
李振洋即将25岁，李英超刚刚18岁的那一天。
清晨7点30分。
世界上所有的鸟都唱起歌来。
———— end ——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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